一趟深刻的心灵飨宴

林文琇 98.6.19

五月二十三日到六月一日,我追随吴文成老师,一群近四十人,从长安古都西出敦煌,完成了一趟探访佛教艺术的深度旅游。

确确实实,是一趟丰收满满的深度旅游。

这次旅游的高潮是,天水的麦积山石窟、兰州的炳灵寺石窟,以及敦煌莫高窟。

麦积山石窟被赞誉为中国泥雕陈列馆悬在崖壁上的石窟中,佛及菩萨各种雕像气韵生动,看了总不由得令人出神。每看到特别精彩的,我都不忍离去,真希望能搬个凳子,蹲坐在前,好好的凝视半天,享受人神交融。

兰州的炳灵寺,沿着陡峭的阶梯,手脚并用,攀上离地面约六十公尺的天然洞窟(169号特别窟),端详斑驳的古佛,指认逾千年的题记­--「西秦建弘元年(公元420),环视洞外险峻秀丽的山水景观,我们流转于时空的交错。

在敦煌莫高窟,我目不暇给地搜索着窟顶、窟壁,找寻卅十年前让我惊艳、铭刻脑海中的飞天、乐伎、舞伎…..。我追随着他们的曼妙舞姿,心中雀跃不已。

这三处行程,最难能可贵的是,因为吴老师的私谊,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屈涛老师,前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长董玉祥教授,及敦煌研究院的赵声良博士,亲自热忱地为我们解说。

在麦积山石窟,由于有的洞窟非常小,一次只能容纳六、七人,四十个人必须分成好几批,才能看完一个洞窟。于是,屈教授和董教授分别在不同的洞窟讲解,我们轮流进入听讲,以节省时间,而可以多看一些洞窟。

屈老师是青年才俊,口齿清晰,讲解深入浅出,让外行人也能直入门道。

董教授七十多岁了,这次,他提早一天就从兰州赶到天水,等着陪我们一起参观麦积山石窟,再漏夜跟着我们一起拉了六、七个小时的夜车回到兰州,第二天又陪我们看炳灵寺石窟。

这两日,天旱的甘肃居然飘起雨来,天气骤冷。拉了一夜的车,近两点才回家休息的董教授,第二天一早就拎着几大包儿女及媳妇的衣物,让只带薄衫的我们御寒。

我们披在身上的是温暖,以及长者的慈祥。

两处的石窟都在崖壁上,董教授陪着我们沿着凌空的栈道,踏上爬下的,往往气还没喘定,就为我们开始解说。

大家请他休息,他总是笑瞇瞇的,慢条斯理地说:不用,不用,我很好。

在敦煌,赵教授陪我们看了两天的莫高窟,不急不徐地为我们详尽地解说,晚上还在住宿饭店的会议室,为我们上了一堂中国绘画史。

才四十多岁的赵声良教授,却和董敎授一样地沈稳,而两人在温文儒雅的外表下,都有一股隐隐作动的巨流,那是对艺术澎湃的热爱。往往,一尊雕像、一幅壁画,或是我们一个发问,都可以轻易地触动这股巨流,从两位教授的口中徐徐涌出。

教授的热诚深深地感动我们。

有这么一句话:「观赏文物得三分看,七分听」,少了解说,历经岁月洗礼的文物往往只见得一堆残败。听,得看是听谁讲?用耳听?还是用心听?讲的人若只是背诵一堆样本数据,听的人耳朵听到了,却渗不进心里去。

教授是凝结他们毕生对文物的热情为我们讲授,也许我们一下子听不懂这么丰盛的知识,但内心却是满满的感动。

教授用「心」在讲,我们用「心」在听!

教授的热忱讲解,让洞窟中的古物也活了起来,重新绽放生命力。

在麦积山121窟,说法的佛陀旁,一对长相俊秀的菩萨、弟子,额头相偎,笑容甜美,正在交谈着。

董教授说,有人说这一对年轻男女,在窃窃私语谈情说爱。我不这么认为。

董教授轻柔地说,「我觉得,他们俩人是听佛说法,听得好欢喜,忍不住地交换彼此心中的赞叹。」

「这,我们都懂。」我脱口而出,「在听您解说时,我们也是这样。」

不是吗?在小小的洞窟中,专心听讲解的我们,那一个不是心领神会,时而和身旁的团员相视微笑,交头接耳赞叹?

岂只我们在微笑,洞窟中的佛及菩萨们也在微笑!

在莫高窟,当赵教授专注地解说时,似乎听得到壁画上的伎乐声扬起,胡旋舞也随之起转,飞天迎你而来……

满洞窟的祥和及欢愉。

其实,教授真正感染我们的是蕴藏在专业素养下的人生态度。

在早年大陆的条件下,教授都经历过艰苦的磨练,却一路坚持下来,不改初衷。

董教授和赵教授都表示,每当想到古人在更艰困千百倍的环境下,却能完成如此灿烂辉煌的作品,自己的辛苦那算什么?于是,忘却辛苦,埋首钻研,愈钻愈深,愈深愈迷,乐在其中,就更不觉得苦了。

傍晚时分,为了等待沙漠烈日趋软,好去鸣沙山骑骆驼探访月牙泉,赵教授陪着大伙在敦煌研究院前席地而坐。应吴老师的要求,赵教授和我们分享他的研究之路及人生观。

赵教授提到他数年前,出外考察途中出了严重车祸,他选择平静对待肇事者,出乎意料复原良好。死里逃生后,让他对生死更无畏惧,更珍惜每个当下,每个缘份。

他说,大家从台湾远道而来,这是多难得的缘份!

其实,七十多岁的董教授在调养身体。大家一路担心他太辛劳,要他休息。

董教授总带着微笑,和气地说:大家总是担心着我的身体,可是,我只要一看到这些佛像,能够跟大家一起分享这些文物,我就觉得精神特别好,一点也不累,很奇怪!

我也觉得很奇怪。

这趟旅游是我生平最「艰辛」的一次了。不同于一般旅行团的走马看花,为了尽量拉长参观的时间,十天的行程可说披星戴月,加上遇到在荒野中塞车,以及飞机延误等等,往往夜间十一点过后才进入旅馆,还曾二度夜半两点过了,才能安稳地躺在床上,早上又得起早。

加上「飞檐走壁」攀爬阶梯,屈身钻进洞窟,沾得全身黄土灰,还真像参加战斗营--尤其是我们常得就地「野放」,「回归大自然」。

可是,很奇怪,我也一直精神奕奕,直到返回家门。不仅如此,走在凌空的栈道及陡峭的阶梯上,我恼人的惧高症居然休兵了!

难能可贵的是,虽一路辛苦,全体团员都无怨言,还觉得不虚此行。文物的魅力让我们觉得辛苦有代价是一个原因,但教授的感染力更是关键。

原来,心境的升华,可以给我们无穷的能量!

原来,教授们也在为我们现身说法!

对我而言,这更是一趟意义殊胜的旅游。

其实,这次旅游来的很突然。但是,似乎也是早就安排好。

三十多年前,大约是大一或大二时,有一期雄狮美术杂志,专刊报导敦煌壁画。当时,我深深的被多采多姿的壁画,尤其是曼妙的飞天、伎乐等所吸引。当下有这么一个念头:将来,我要亲自到敦煌看壁画。当时,大陆可还是「匪区」,行不得也!

从雄狮美术中,我也常看到中国石窟艺术,且生向往心。尤其对不同于常见法相圆满的造型,北魏后期苗条清秀的佛像,我特别喜欢。

然而,这些年来,我并未特意去参加旅游团,只因心中隐隐有个想法,我不想走马看花,这该有专家解说,才不糟蹋!

我早就注意到住家附近的龙山寺文化广场,有吴老师的佛教艺术课,但总忙些别的,心想以后空闲些再上。

然而,三月间文化广场报名时,我忽然想:不差一个晚上,报了吧!

我不知道吴老师的课是三期一个单元,四月开的是第三期,若先知道,我是不会报名这期的。

四月廿一日上课时,老师说,敦煌旅游尚有名额。

哦?有敦煌行?老师带队?

这不是为我而办的吗?

我打电话给老师,老师问我,「你真的想参加?」

「当然真的!」

后来,我才了解,老师这样问是不希望我只是想旅游。

于是,我参加了,从知道这个訙息到出发才隔一个月。

原来,老师三年前就要去,却家中有事,去年又筹划,却因川震停下来。很多人是三年前就预约报名的。我是有人退出,及时递补上来,后面还有人后补呢!

我的敦煌梦,心想事成!

我希望有专家讲解,也实现了!

而且,还是好棒的专家,超乎我的预期!

很奇妙,不是吗?

只是,我的心想事成,原来是靠许多人为我成就的!

感谢吴老师不辞烦琐办这趟旅游,感谢郑念雪老师一路天文地理文物无所不讲,感谢全体团员及旅行社庄总陪我圆梦。

更感谢董教授、赵教授及屈老师,如佛菩萨再现,让我有一个丰富而深刻的心灵飨宴!